“疯婆子”王仙鹤

“疯婆子”王仙鹤

作者  李雪阳

     年近古稀的李大海好不容易找了一处宅基地，砖头、楼板、水泥、沙子都备齐了，早已嫁到市里的俩远房侄女清明节时回来了一趟，上了坟，烧了纸，在村里转了一圈，临走时发了话：“那处老宅谁盖都行，就李大海不能盖。”李大海让儿子长河开着车到市里跑了七八趟，人家连面都不让见。李大海天天都感到有个绳子勒进脖子里，去一次市里勒紧一点，去一次市里又勒紧一点，没仨月就无奈地交了粮本。
     李大海走得太突然了，他老婆王仙鹤没有一点心理准备。王仙鹤守着李大海的遗体是哭了三天，也骂了三天，为了一处宅基地，哪个该死的背后捅刀子，害死了李大海。王仙鹤小时没了娘，没少受后妈的气。气起来就疯疯癫癫，胡言乱语地到处跑，好不容易过了三十多年的太平日子，做梦也想不到，身体结实的李大海腿一蹬就走了。还应了那句老话：“福无双至，祸不单行”。为了李大海的骨灰，“疯婆子”王仙鹤上访了一年多。
    那两年县里殡葬改革如火如荼，不管是市民还是农民只要不是少数民族，死后一律火化。火化后装进棺材里再埋不予追究。发现有不火化偷着埋的，县里组织的联合突击队扒坟浇汽油后再弄到火化场里火化，领骨灰时还要缴一笔两三千元的罚款。李大海死的太突然，王仙鹤哭得神志不清，说啥也不让人送老伴去火化场里火化，三天后趁着夜静人稀，就把李大海装进棺材偷偷地埋到了自家责任田里。
     大儿子长河在集镇上开了个饭店，为了不让母亲悲伤过度，就把母亲接到了集镇上。刚烧完“头七”纸的第二天上午（农村习俗，死了人逢七天烧一次纸，一直到五七），老家人就有人跑来捎信：
“县里来了几车人，把李大海从地里扒出来拉走啦！
    王仙鹤当即跑了回去，到坟前一看，坟被挖土机挖开了一个大窟窿，里面的棺材盖开了口，棺材里空空如也，死去的李大海被抓走了。王仙鹤“妈呀~”一声，就摊在了地上，昏死过去了。醒来后只会嘿嘿地笑，仿佛已看破红尘，进入到了极乐世界。
    长河开着车把母亲送到了市精神医院治疗了三个月。王仙鹤才晕晕乎乎地返回了人间，精神是时好时坏。这一天村里打电话对长河说：
“乡里把他们家的情况给县里工作组作了解释，不用再交罚款了，到火化场交火化费含骨灰盒一共800元，就可以了。”
    长河给在外地的三个弟弟通了电话，第二天三个弟弟就请假回了家，然后一起到县里领骨灰。县火化场的工作人员说：
“光交钱不行，还要带着村、乡、县三级证明才可以领”。
    四兄弟回来后在一起偷偷地商量，王仙鹤隐隐约约听出了消息。颤巍巍地站起来说：
“孩子啊，这事你们都不要管，交给俺。俺一个疯老婆子啥也不怕！”
    王仙鹤先到了村委，对村委干部说：
“李大海死了，埋了，又给烧了，我想去县里领骨灰，上面说让村里开个证明。”
     于是村里文书就开了证明:兹证明本村村民王仙鹤是李大海的配偶，前去你处领李大海的骨灰，请给予办理为荷。
    再往下是年月日及杨屯村委会的公章。王仙鹤又到乡里民政所加了个公章，又到县民政局联合工作组里加了个公章。终于在火化场骨灰管理办公室见到了写有李大海名字的骨灰盒。王仙鹤忘了带那800元钱，回了家，准备第二天再领。
    那一夜，王仙鹤梦到了李大海。李大海踉踉跄跄地捂着肚子拼命向她跑来，一群人在后面拿刀拿棍地紧追不舍，耳朵跑掉了，胳膊也掉了一只，五脏六腑都漏了出来......。惊醒后的王仙鹤哭了半夜。第二天脸也不洗，头也不梳，一路上泪流不止地就来到了县信访大厅。
    信访接待室的一位县领导，听了王仙鹤的遭遇，也很同情，就给民政局局长打了个电话，800元钱不要了，自己准备个包袱把李大海的骨灰掂回去埋了吧。王仙鹤不同意，她说：
“领导，我先打嘴后说话，要是您家的亲人死了，不经家属签字画押，拉到火化场里烧了，随便让领把灰回去，你愿意吗？”
“真是个疯老婆子，好心好意帮了你，还咬人一口。”
“俺一个囫囵人被烧了，为啥不让俺知道。再说逢年过节俺都要上供烧纸，谁知道给的那把灰是不是俺老头子的灰。少胳膊掉腿的，要是恁爹恁咋想.......。”
    王仙鹤还没说完，领导脸上就成了猪肝色。进来两个保安连拉带拽地把她推了出去。王仙鹤就在信访大厅门外不走，一天，二天，三天，五天，头发披散，浑身酸臭，活脱脱像个叫花子。过往的好心人听了她的遭遇，有的给她3~5元钱，有的给她馍和饭。就这样一晃半年过去了，乡里、村里用车把她拉回家十多次。没过几天王仙鹤又回到信访大厅门口，不让进可以，可没有人捂她的嘴。她见人都不停地絮叨，讲的声泪俱下，很多人都认识了疯婆子王仙鹤。
     转眼又到了冬天，那一夜气温骤降，天空飘起了鹅毛大雪。王仙鹤在信访大厅门外冻得不停地喊：“老天爷啊，真不让人活啦！冷得很哪！”说着说着就解开腰带，准备吊死在门口。看门的保安出来解手，看见了连忙把疯婆子救了下来。又给领导打了电话，那一夜疯婆子被送进了县招待所。
    信访局专门就这个事汇报给了县领导。人命关天，非同小可。县长办公会很快给出了结果：县民政局联合工作组，工作方式简单粗暴，未经死者家属签字，擅自将死者火化，违反工作程序和相关法律法规，责令民政局即日起把李大海的骨灰送到王仙鹤家里，并赔礼道歉。一次性赔偿王仙鹤误工费和精神抚慰费4500元。县民政局和乡、村共同做好稳定工作，确保不再发生类似事件。
    李大海的骨灰时隔一年后终于入了棺材，疯婆子王仙鹤也慢慢恢复了正常生活。十多年过去了,村民们如今谈起这事还会说“:李大海死了还得一笔钱，疯婆子那次疯的有理。”

作者简介：李雪阳  男  河南省汝南县人  1990年写《浅谈奉献与索取》一文，被列为苏鲁豫皖四省高考学习范文。之后辍笔，2019年再次提笔，现有多篇拙文散见于省市县报刊杂志及各自媒体平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