十里山路
作者 李雪阳
志强是R局的一名老司机。身体壮实，沉稳厚道。那时还没有公车改革，司机早出晚归是常事。志强在部队就给领导开车，回到地方后一直给局长开车。可新调来的项局长让他很不适应。
项局长四十出头，个子不高，黑瘦精神，工作安排起来是雷厉风行。上班没几天就对志强说：“李师傅啊，往后早晚就不要接送啦！需要用车的话，我会提前通知你。”
“好的，好的。”
志强嘴里应答着，心里却不是滋味。
第二天，志强早上还是习惯性地六点多到单位，先把黑色的桑塔纳擦的铮光瓦亮，接着一溜烟向项局家驰去，行到半路才突然想起项局的话，又把车拐了回去。他透过后视镜仔细端详了一下脸，自言自语地说：
“医生是越老越红，开车这个活，越老越没人要了啊！”
多年养成的习惯，改变起来还真难受。志强文化程度不高，用的还是老式诺基亚手机。在办公室里一不看报，二不玩电脑。要是项局不安排开会、下乡，就在大办公室里慢悠悠地喝着茶，或者去院里偷偷吸几支烟。
单位这几年考进来好多年轻人，志强只是脸熟，大部分都不知道他们的名字。
日子说慢也慢，说快也快，转眼年关就要到了。农历腊月二十二日下午，项局打电话让志强到他办公室里，志强刚进门，王局长就热情地站起来说：“李师傅，麻烦你明天陪我回一趟老家，后天回来。快过年了，回去看一看老娘。”
“咱干的就是这活，几点出发你说，”志强一听出车就兴奋。
“明天上午八点到市里先开个会，会后咱直接走。你先给车加满油。”
按照惯例，志强先到办公室找李主任说了事由，拿了油票，给车加满油后，后备箱里又装了一件地方名酒、两条中华烟、一个猪座盘、整只羊、十斤牛肉，另外还有鞭炮、米面等。
临近年关，赶集办年货的人多了起来。项局长在市里开完会快十一点了，志强载着项局在车流里钻来钻去一路向西，将近下午一点才赶到了项局的老家集镇——陈坡。项局让志强把车停在一家小旅馆门口说：
“李师傅，委屈你在这住一晚，明早我来找你，咱一块走。”
“我先把你送到家，要不车上的东西你没法拿。”志强没有熄火，扭过头对项局说。
“不啦！这儿离家不远，往西南翻过两座小山包就到家了。”项局说完就下了车，和旅馆老板熟络地打声招呼就走了。
志强被动地接受老板殷勤的安排，心里一直纳闷，这项局咋和以前的局长不一样呢？
吃过午饭后，志强躺在空荡荡的旅馆楼上，越想越觉得纳闷，就下楼找老板唠嗑：
“老板，刚才看你跟项局挺熟啊？”
“都乡里乡亲的，谁不认识谁呀！”老板看起来不到六十岁，是个大胖子，笑起来像个弥勒佛。
“项局家是啥庄啊？到现在还没有通公路吗？”志强又问
“项毛（局）家在五家营，公路早就通啦！不过得绕二十多里，他们五家营的人赶集都爱走小路。一句话：快！”老板说起话来声音洪亮。
“老话说：十里不同俗。你看车上有些年货，我想给项局带过去，你说合适不合适呀？”志强话音刚落，老板就突地站起来摆着手说：
“使不得！使不得！项毛（局）老娘都八九十岁了，你可不能惹她老人家生气。”
志强越听越糊涂，跟领导大半辈子了，现在倒成了个新兵。他递给老板一支烟。
“五家营可是个桃花源哪！现在有二百多人，出过好几个有名的革命烈士，近年来还出了好几个省里、市里的大官呢！。”老板的言语中流露出抑制不住的骄傲。
“几十年来，五家营没出过一个贪官。无论在外多大的官，都把车停到这集镇上，走山路步行十里回家。五家营的长寿老人多，你知道因为啥吗？”
“因为啥？”志强想不出答案。
“因为五家营的老人吃的是他们儿女走了十里山路，用汗水背回家的山货！心里舒坦！能不长寿？！”
“你说的有点玄乎，我不信？”志强摇摇头说。
“不信？你到街上随便拉一个人问问。逢年过节也有人开着车，送山珍海味，被五家营的老人骂了不说，好东西都扔进了猪圈里。信不信由你，我再多说一句，我不是五家营人，我是五家营的外甥！”
志强愣在了那里，看来李主任安排的任务这次是真的完不成了。
(写于 2020年6月20日)
作者简介：李雪阳 男 河南省汝南县人 1990年写《浅谈奉献与索取》一文，被列为苏鲁豫皖四省高考学习范文。之后辍笔，2019年再次提笔，现有多篇拙文散见于省市县报刊杂志及各自媒体平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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