膨 胀

春雷震，蛰虫惊。

惊蛰这天下午，警察给“衡老虎”带上“银镯子”，从村委大院里押上警车，风驰电掣般驶出村口。衡家庄的老少爷们回过神来，有人竟“噼噼啪啪”燃起了鞭炮，全村一片欢腾，大伙儿奔走相告：“衡老虎叫逮起来了，衡家庄的天又晴了！”

前几年在衡家庄，一提起“衡老虎”，村里人就谈衡色变，不由得直打哆嗦。“衡老虎”名叫衡桂山，是衡家庄的党支部书记兼村委主任。前些年，衡家庄是出了名的后进村，样样工作都拉镇里的后腿。当时，衡桂山正风生水起地经营着一家编织厂和一家竹器厂，生意火炭似的，他也是镇里小有名气的农民企业家。为了改变衡家庄村委的落后面貌，镇党委、政府力排众议，任命还不是党员的衡桂山为该村的村委主任，突击发展为预备党员，第二年预备期一过，他就顺理成章成了衡家庄的村党支部书记。

起初，衡桂山真没有辜负镇党委政府和广大村民的期望。他做事果敢，凭着对经济和企业方向敏锐的洞察力，又陆续开办了钢球厂和服装厂，并且个个产销两旺，效益可观。在他的带动下，全镇乡镇企业如雨后春笋般拔地而起。在镇党委政府眼里，衡桂山就是全镇企业发展的领头雁。村容村貌改观了，人居环境优美了了，村民的腰包鼓起来了，日子也像八月十五红透的石榴红火起来了。作为“领头羊”的衡桂山，就觉得村里有今天的发展成果，自己居功至伟，村民的信任和拥护积攒起来的威望，让他一天天膨胀起来。

村里生意红火的家具厂，衡桂山“承包”了6年，大把大把的真金白银装进他的腰包，从没上交村里一分一文，群众私下里意见如潮，可都是敢怒不敢言。副主任衡文义只是委婉地给他提提意见，就被他打得几天起不了床，伤好后，被迫辞了职，远走他乡外出打工。村民衡喜的老婆长得漂亮袭人，被衡桂山长期霸占。有一天上午，衡桂山去镇上开会，中午喝得醉醺醺地回到村里，性欲的火苗子旺得很，把衡喜家的大门拍得山响，衡喜的老婆大白天面子上过不去，不敢开门，衡桂山大怒，随手捡起路边的砖头将大门砸出几个深坑，暴跳如雷，破口大骂：“在衡家庄，老子就是天，想怼谁怼谁，你信不信，老子明天可不能连房子给你扒了！”还是他族家的一个长辈好说歹说才将他拉走。

俗话说夫贵妻荣，自从衡桂山当上了衡家庄的党支部书记，他本来为人处世还算低调的老婆韩秀琴，也一天天变得不一样了。走起路来经常自觉不自觉地“望星空”，本来就丰满的胸脯挺得更高，磨盘似的大屁股恨不得扭成一朵花，村里人私下里都说，韩秀琴再也不是原来的韩秀琴了！

村民赖孩家的小菜园里种着几畦韭菜，赖孩每天早晨从家里担人粪尿施肥，又一担担挑水浇灌，韭菜长得肥势势，嫩娃娃，绿莹莹的。这天早晨，他嘴里哼着小曲又担着一挑子人粪尿来到小菜园一看，自己还没舍得尝鲜的韭菜，不知谁一声不吭地割跑了一畦，不由火往上窜。气得他回家把粪挑子往厕所里一撂，来到村街上就扯开了大嗓门：“我日他姐，哪个缺德鬼，割韭菜也不言一声，我日恁个先人！”谁知他话音刚落地，韩秀琴就从自家院子里跳出来，大声呵斥道：“我日恁妹子，一大早的，叫唤啥？叫丧呀？韭菜是老娘割的，咋了，割你的韭菜是看得起你，老娘可不能把你家的韭菜割个净眼毛光，你能咋的？”说着，一拧身子，冷笑着回家去了。赖孩的嘴张几张，憋得两眼冒火，面颊铁青，噔、噔、噔回到家里，一屁股蹲到沙发上直出长气。他老婆秀花赶紧上前劝解：“别气了，别气了，不就是一畦韭菜吗？”说着不停地给他捋着后背，让他消消气。赖孩两眼血红：“这是一畦韭菜的事吗？这不是明着欺负人吗？”第二天清早，赖孩又来到小菜园，一眼瞥见剩下的几畦韭菜被人割的一根不剩，他把牙咬得嘎嘣嘎嘣响，两只拳头攥得咯咯有声，一跺脚离开了小菜园。

不久后又发生的一件事，让赖孩把衡桂山和韩秀琴恨得透透的，一点不剩。衡桂山说刚刚过了“骂年”（45岁）的妇联主任冬梅年龄大了，免了她的职，让赖孩32岁的老婆秀花接任。秀花就跟着衡桂山镇里县里开会呀，培训呀，整天跑来跑去的。赖孩就发现村人看他的眼神不对，还有人当着他的面说：“你可是值得很，几畦稀松烂便宜的韭菜给老婆换了个妇联主任！”不久，村里就疯传开了：“衡桂山割了赖孩老婆秀花的韭菜哩！”赖孩的爹拄着拐杖气呼呼来到赖孩家，把地捣得咚咚响，手指戳着赖孩的额头：“羞煞先人，羞煞先人呀！”

夏天的一个下午，赖孩正一个人在家里收拾家务，只见韩秀琴扭捏着身子进了家门，她笑吟吟地对赖孩说：“大兄弟，嫂子过来给你赔个不是，你看看，前几天的事弄哩，真是俺的不对。忙啥呢？来，嫂子帮你。”赖孩急忙将她拦下：“打住打住，不敢劳驾嫂子。”韩秀琴乜他一眼，“吞”地笑了：“嫂子也不是什么大干部，有啥使不得的。”赖孩惶惶地向大门口瞅瞅：“要是让桂山哥知道了，那还不要了命了？”韩秀琴莞尔一笑：“大男人家的，胆儿真大；看你那熊样儿，他割你老婆的韭菜，你就不会也割他老婆的韭菜……”

有一天，韩秀琴家的小儿子和小伙伴在他家大门外玩耍，玩着玩着不知为啥两人打了起来。那孩子本来就比韩秀琴家的小儿子小两岁，自然落了下风，吃了亏，哭叫着骂开了。韩秀琴在院子听到俩孩子的吵闹，从院子里跑出来，不问青红皂白，噼里啪啦就给人家孩子几巴掌，恶狠狠地骂道：“小小年纪你日噘大人哩，作祸哩不轻，看老娘不连你爸的头夹扁。”那孩子竟立马止住了哭声，灰溜溜一路小跑回家了。

衡桂山越来越膨胀，膨胀得就像一只超大的气球，越来越大，越来越薄，终于有一天“嘭”的一声爆裂个粉碎。

春天里，那天二华从田里劳作扛着铁锨回家一进大门，就看见衡桂山正在调戏自己的媳妇洁玉，就没控制住火爆的脾气，一时性起把衡桂山揍得鼻青脸肿。挨打后的衡桂山像丧家犬般连滚带爬逃走了。可不多时，衡桂山又带着五六个凶神恶煞的打手杀到。衡桂山歇斯底里地吼道：“打、打，朝死处打，打死了我兜着！”一阵拳打脚踢，棍棒乱抡，可怜刚刚过了29岁生日的二华，瞬间便一命归西。

人命关天，被抓的却只是几个参与殴打二华的“喽啰兵”。二华爹和他媳妇不服，开始上告，村里平时受够了衡桂山欺负的人也联合起来，把衡桂山欺压百姓、鱼肉乡里的罪行写成材料呈给了县政法委。衡桂山不阴不阳地放出风来：“告吧，告吧，告也白告，衡家庄今后还是老子的天下！”

可这次，衡桂山失算了。

“扫黑除恶，衡桂山就是最真实的典型！”震怒的新任县委书记拍案而起。于是，骤起的风暴一下子将村霸衡桂山掀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