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 李雪阳
重阳节那天北京来了个电话,40岁的香芬陡然间苍老了十岁。长夜无眠,她的泪不干。
床头柜上的闹钟咔哒咔哒地,冰冷地脆响,仿佛在计量着她不断线的泪珠。香芬翻来覆去睡不着,拧开台灯看了看,已是凌晨两点多。深秋的夜格外冷,弯月如弓。她轻轻地披上外衣,移到阳台上,扶着靠椅坐下来,仰望星空。
寥星苍远,哪一颗更像丈夫文佳的眼睛呢?文佳走了整整十年了,可他的音容笑貌总是无端地浮现,爱和恨一并涌来。香芬至今想不明白:为什么八年的幸福婚姻,一夜间就逃逸得无影无踪?狠心的文佳竟然投河去了,走时没留一句话。人间撇下了一夜白了头的公公、婆婆。撇下了她和六岁的儿子涛涛。往后该如何活下去?
记得十年前那个夏夜,丈夫文佳的手机突然关机了,人也不见了影踪。这是他们结识十几年来的第一次,当时右眼跳个不停,不祥之兆就袭上了心头。果然在三天后的北护城河桥下,寻到了漂浮得变了形的尸体。根据公安局事后调查,那晚文佳开着车和几个朋友喝完酒后,到城南的一处居民家中赌博,输了身上的几千元钱,接着又输了刚买的不到三个月的别克轿车,还输光了赌红了眼后借的三十多万元的高息贷款。
文佳走后,公公、婆婆早晨和晚饭后再也不去护城河边散步,望一眼涟漪的河水就会伤心欲绝,喊一声孙子涛涛的名字就会老泪纵横。后来去寺院里上了香,去派出所帮涛涛改了名字叫宽宽。
文佳走后的第二年秋天,经县劳动服务公司推荐,香芬在西关那条梧桐落叶的大道上,把哭得撕心裂肺的宽宽放到婆婆怀里,一步三回头地踏上了北上的客车,去北京一所著名的高校内当了一名保姆,伺候退休的一对老教授。两位老教授也是河南人,男的姓李,女的姓赵,他们的两个儿子都是博士生,先后在美国洛杉矶落了户。两位老教授一生无女,对待香芬像亲闺女一样。
又过了五年,李教授患脑梗去世了,他们的两个儿子从美国飞回来了几天,办完丧事后,商量着接孙教授到美国生活,可孙教授不愿意离开北京,她想百年后在陵园里陪伴李教授。孙教授的两个儿子像嘱咐亲妹子一样嘱咐香芬,一定好好地替他们尽孝,香芬含着泪点了头。
受人之托,责无旁贷。香芬悉心照料着孙教授,形影不离地生活了四年。四年间香芬回县城的日子加在一起不到两个月,四年里宽宽长成了1.80米高的帅小伙,浓眉大眼,一举一动都闪烁着文佳的影子,就是性格有些孤僻。去年宽宽考上了县一高,学习成绩忽高忽低不太稳定。公公、婆婆打电话说,年纪大了,管理青春叛逆期的宽宽来有点力不从心。香芬思前想后,在北京过完40岁生日后第二天,含泪辞别了孙教授,还辞别了一直追求她几年的那位开小饭馆的吴老板。
香芬回到县城后,在城郊找了份洗车的工作。邻居都不理解,洗车每月的工资不及她当保姆收入的一半,凭她俊俏高雅的外形,到超市或售楼处就业很容易,为啥要穿上银灰色的洗车服,蓬头汗渍地干那粗活?香芬只是笑笑,啥也没说。她洗起车来不嫌脏,不怕累,尤其是洗起那种带有子弹头标志的轿车,更是殷勤地擦得锃光瓦亮,一尘不染。
香芬的公公婆婆是企业退休职工,退休金连续十多年的上涨,由开始的每月四百多元涨到了三千多元。婆婆年轻时就患有心脏病。当初硬是冒着生命危险生下来文佳。文佳和香芬小时候就在一个小区,是大家公认的金童玉女。后来高中毕业后文佳参了军,也确定了和香芬的恋爱关系,文佳复员后安排到了事业单位上班,香芬在企业上班(企业后来破产了)。一大家人幸福地生活在一套面积76平米的三居室里。房间不大,充满温馨。香芬和文佳从来没有红过脸。文佳像大哥哥一样处处呵护着她。
往事如风,唯留追忆。这几年公公婆婆的身体是一年不如一年,如今老两口每月要吃三五百块钱的药。老两口也多次劝香芬改嫁,没有儿子了,不应该拖累香芬。老两口也多次明确表示:孙子宽宽是杜家的血脉,是他们活下去的唯一念想。
重阳节那天,香芬给孙教授打了个问候电话,感动得孙教授泪眼婆娑。是啊,毕竟朝夕相处了近十年,不是亲人也胜似亲人了。那天孙教授也给远在美国的儿子通了电话,她的两个儿子表示愿意每人拿出100万人民币交给香芬,另外每月再支付6000元的工资,前提是要香芬要尽心尽力地照顾到老太太百年。
香芬接到北京的电话后,想着儿子宽宽正上高中,想着公公、婆婆年老多病,她纠结的心如刀绞。仰望苍穹,月亮这时不知躲到了哪里,秋风凉,长夜漫漫,有雨偷落。她多想早日对视文佳的目光,想流着泪轻轻地给文佳最后唱那首歌:我的思念是不可触摸的网,我的思念不再是决堤的海,为什么总在那些飘雨的日子,深深地把你想起.......。(李雪阳 2020年10月28日星期三 )
作者简介:李雪阳 男 河南省汝南县人 1990年写《浅谈奉献与索取》一文,被列为苏鲁豫皖四省高考学习范文。之后辍笔,2019年再次提笔,现有多篇拙文散见于省市县报刊杂志及各自媒体平台。